吃点好的

塔夫在装睡

噼啵……

塔夫把又一条木柴扔进火堆中,火舌舔上干枯的纹理,缓慢地燃烧着,让火堆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

这是亚玻连在飞龙关外集市上向那些难民买来的柴火,现在已经是初春,城中对取暖用的木柴需求已经不如几个月前那么多,下城区的柴火供应商自然也不必在难民的手中采购那么多的木料。换而言之,这些在冬天热门的橡木已经没那么值钱了,许多难民又丧失了一条能换口饭吃的路子。

阿斯代伦说,要是橡木没那么难以入口的话,看这些难民现在的模样,多半也能吃下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被亚玻连恨了一眼,后者的虹膜在阳光下呈现出与在幽暗地域或是月出之塔时不同的颜色,但不知怎么的,却更让人不寒而栗了。之后亚玻连按照前几个月的价格向城外的难民购入了一些橡木柴火,她说如果营地里非要点火的话,她希望木柴至少不要那么垃圾,另外她也不屑于占一群地表人类的便宜。

塔夫认为这是一种她想要善意帮助别人的说辞,但是一个隔三岔五改换学派的法师,一个喜欢地表胜过幽暗地域的卓尔,一个因为威胁小孩而入狱的成年人,她究竟在想什么,是任谁来都很难说清楚的,也许这些难民只是恰好因她的混乱行为而获利而已。更何况塔夫并没有跟着一起目睹这一切,他对以上所发生的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卡菈克的转述,她匆匆讲完,扔下扛着的几捆柴火就又离开了,她好像永远都没法停留在一个地方,她或许能用天性如此来当借口哄骗自己,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时日无多才是最大的原因。

卡菈克散发的温暖更胜营火,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亚玻连不需要借火取暖,天生的黑暗视觉也让她不用火把照明,整个营地里最需要营火保暖的人反而只有塔夫和阿斯代伦。吸血鬼衍体对温度的渴望相当病态,每天晚上塔夫都能见到他翻滚得离火堆越来越近,但跳动的火苗远不能满足他,他需要的是皮肤黏膜的接触和在那之下,由砰砰跳动的心脏所泵出的液体。只可惜,这个营地里一大半的人都没法供给给他想要的液体。如果有得选,他的最优选择应该是林地的前大德鲁伊哈尔辛。

哈尔辛每天都在营地穿着他的无袖衣装,肆无忌惮地炫耀着自己的肉体,虬结的肌肉像树根一样包裹在他的胳膊上,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奔流着滚烫的血液,能吸引到的不只是阿斯代伦,而是每一个长着眼睛,能看到这副该死的身体的人。塔夫以前听说过无神论者的谬论,他们坚称人类由猿猴进化而来,那么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想要爬上哈尔辛这棵大树的渴望就可以得到解释了——等等,以后会有猿脉术士吗?

塔夫忍不住嘴唇扬起笑意,如果是其他人拿这件事揶揄取笑,只会被当作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讨厌鬼,而他则不同,他不用渴望,他早就已经把指甲狠狠抠入了树皮,攀爬上了这棵大树,品尝到了蜂蜜的甘甜,在树巅随着时而狂暴时而温柔的自然力量疯狂摇摆,在余韵中躺在坚实的臂弯里酣睡……穿着盔甲的时候实在不该想这些事,他现在没办法触摸到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缓解一下肉体的饥渴,塔夫试图想一些完全相反,一些令人生厌,和他的恋人毫不相关的事,那些属于他自己的事。

和小队的其他成员相比,塔夫其实才该是最熟悉博德之门的那个,他在飞龙关外的集市上表演过戏法,摘过几个钱包,也曾经在风暴之眼圣所以牧师的身份借住,除了从没去过上城区以外,从安博里的神殿,到下城区四通八达的下水道,博德之门到处都留下他的脚印。可是他对于再次踏上博德之门的地盘有所迟疑,他认识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如今他以外人的身份回到这里,没有人会迎接他,这在他离开博德之门时就早已料到,这座城市和他对彼此讨厌的程度不相上下。

现在还没到长休的时候,塔夫之所以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营地里,守在散发热量的火堆边,也没有换上轻便的营地服饰,还依然披着盔甲的原因只有一个:卡菈克告诉他,她们在飞龙关已经遇到过好几次巴尔神选的突袭,变形的怪物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他需要随时预备好应对危机。塔夫攥了攥剑柄,长出一口气,虽说精灵不需要睡眠,但也不代表这些拥有妖精血统的人不需要休息。尤其是塔夫一行人在亚玻连的压榨下,只有当每一分精力都被榨干,脚趾头再也迈不出下一寸的情况下才会进行长休,各个怨声载道苦不堪言,那位卓尔大小姐自己倒是常在战斗中走神利用冥想恢复精神,但塔夫早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正在胡思乱想时,塔夫的腰间被轻轻撞了下,他低头往腋下看去,是挠挠正用自己的脑袋在他身边轻蹭,他顺手把狗子捞了过来抱在怀里:“想玩扔球了?还是饿了?”他揉了揉它的脸,突然在想,这个挠挠该不会是奥林变的吧,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不由地一滞,引起大白狗的强烈不满,在他的胸口疯狂扭动。要是巴尔的选民能够把一只狗演得这么出神入化,那塔夫觉得己方全军覆没只是迟早的事。

塔夫紧绷的神经因为小动物的亲近而逐渐舒缓,毛绒绒又温暖的小东西对塔夫的治愈效果不亚于莎尔信徒的祝福术,但这样一来,塔夫一直以来假装不存在的困倦就如潮水般袭来:“如果只是休息一下的话,也没关系吧?”他想起了瓦罗说过的话,碎片时间也可以用来恢复精力,比如说可以每一个钟头可以休息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四分钟就休息一分钟,休息和工作的比例是一比……挠挠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闭上眼睛的塔夫,轻轻汪了两下,男主人却一点回应也没有,挠挠就明白了,从现在开始,营地的安全由自己负责了,然后昂首挺胸地开始在四周绕起圈来。

夜幕渐沉,气温比黄昏时降得更低,塔夫身上冰冷的盔甲也并不舒适,但隐隐的鼾声应和着柴火堆的噼啵声响起,他实在太累了,累到他没法注意到这些事,只能枕着手臂在火苗逐渐恍惚的火堆边沉沉昏睡过去。在脑子里借住了夺心魔蝌蚪的情况下,安心的睡眠实属奢侈,作为一个半精灵,他有多久没这样睡过觉了?上一次也许还是在博得之门的高墙之内,而不是外面。皎洁的月光洒在塔夫的精金盔甲上泛出幽幽蓝光,但在这坚不可摧的盔甲之中,一具不安的肉体辗转反侧,扭动着寻找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又或者单纯只是因为他梦到了那些让他不愿意再踏进博德之门的理由,光是想起就让他生理性的感到不适。

塔夫就保持这样的状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连火堆的火都已经熄灭,但依然还没有任何一位盟友回来营地。如果奥林真的在周围伺机而动,那么刚才那段漫长的时光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很遗憾她错失此等良机,没能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一丝血腥味。但等等,有东西出现了,由远及近,奔走的脚步声沉重而有力,塔夫也随之醒来,他睡得并没有那么安稳,或者说早就等着从不愉快的梦中醒来了,他的剑就在手边,握住剑柄的手比之前更加坚定和有力,挠挠也紧张地望向远方。

但很快挠挠就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像羊崽一样一蹦一蹦地自己去玩了,塔夫瞬间就明白了其意味,脚步声的主人是友非敌。而他也听出来了到底是什么动静,是个身材健硕,魁梧有力的德鲁伊所变化成的巨熊在森林中奔跑的声音。

哈尔辛。这个名字顺口得难以置信,塔夫已经叫过千百次这个名字,无论是用嘴发声,还是在心底默念,是在播洒鲜血的战斗时,还是在某处挥汗如雨的小树林中。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塔夫没有叫出这个名字,作出了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行动。

装睡。

后面部分见a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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