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好的

【OW源氏中心】灵雀(无cp全年龄向)

    1

  “这孩子真有天赋,以后肯定能给岛田家族派上大用场。”讲话的人怀着最诚挚的心情将这句话讲出口。年幼的源氏气喘吁吁却满心骄傲,偷偷斜眼去看父亲的表情。

  源氏有些失望,父亲在这个时候保持了沉默,没有露出任何欣喜,半晌才回答道:“也许吧。”

  站在一旁的父亲身躯伟岸,源氏不由得想到,是否自己能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自己是否做得还不够多?如果自己不能的话,父亲还会爱自己吗?

  厚实的手掌排在源氏肩膀上把他惊醒,源氏回头,是麦克雷。麦克雷一抬帽子,笑着说:“你这样的警觉性可够不上当一个忍者啊。”

  源氏盯着他看了几秒,选择了不回答,继续低下头。守望先锋的基地,是现在的源氏唯一可以感到安全的地方,他不用为接收到的一切讯息感到警惕,他能够坐下来,考虑其他的问题。他相信麦克雷也能明白这一点。

  麦克雷把旁边的一个金属台扯了过来,当作自己坐下的靠背,他调整到足够舒服之后,问源氏:“你刚才在想什么?”

  源氏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一些过去的事。”

  “我们进入了暗影守望之后,以前做过什么事,当过什么人,应该都忘掉了才对,这样才是一个新的开始。”麦克雷取笑道。

  “你撒谎。”源氏陈述了麦克雷没法逃避的事实:“你也有过去无法忘掉。”

  在阴暗的仓库里,沉默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麦克雷最终开口说道:“没错,我没法忘记我做过的事,以及我曾经是谁,就算是在暗影守望这条道路上,我也必须背负着过去的自己。”

  “但是有一点最有趣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我们没法停下来,我们会日复一日增加重担,直到我们倒下为止,在那之前,我们都必须前进,”麦克雷站起来:“变得更好,或者更坏。”

  “你会是哪一种?”源氏好奇地问道。

  麦克雷用食指敲了敲自己地腰带:“McCree那一种。”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偌大仓库再次只剩下源氏一个人,只剩下几盏冷光灯照着他一半以上都替换成金属的身体,源氏看着一直站在身边的小孩,像是在发问,又是自问:“灵雀,我会是哪一种呢?”

  2
  父亲对源氏的要求一向严格,程度绝不亚于源氏那个注定要继承大名之位的哥哥半藏。但是父亲并不要求源氏学习弓箭,他总希望源氏离目标近一点,去亲身体会那种危险在身边的感觉,他不希望一切在源氏这里变得太过简单。

  当半藏每日练习挥刀一千下时,源氏需要每日挥刀两千下,在一开始时,几乎没有人认为大名年幼的小儿子真的能够坚持下来,但源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算每天练习到深夜,瘫倒在地上,他也坚持完成了自己的练习。

  在大家对源氏大为惊叹的同时,半藏也开始吸引大家的目光,在每日一千斩之后,半藏还坚持练习弓道,每日射羽箭百枝。旁人都说是,半藏作为岛田家族的少主,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态度,令人心悦臣服。

  对于半藏的作为,父亲没有感到特别的欣喜,他几乎很少去看半藏的练习,而是更多的陪着源氏进行枯燥的挥刀练习。在父亲陪着源氏练习挥刀的每一天里,半藏都会把自己的训练加量,直至无法承受。

  “半藏,我不希望你这样做,”父亲终于关注到了半藏的反常行为:“你可以过得简单一点,你是未来的家主,不需要这样做。”

  源氏当时就在父亲身边,他在半藏的眼睛里并没有看到一丝宽慰,而是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就像花村某一幅壁画上的神龙一样,既是对着父亲,也是对着自己。源氏还在半藏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也拥有的一种情绪:嫉妒。源氏无法理解,为什么哥哥可以活得简单一点,而自己,却一定要经过疯狂的练习,才能够满足父亲,接近父亲多一点。

  “哈哈,”源氏忍不住笑出声,当初的自己或者半藏,实在太幼稚了。“先不要笑,我正在缝合你的伤口,”齐格勒医生正在使用最原始的针线替他缝合伤口:“你的人类身躯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你应该多在意一下自己。治愈光束也不是万能的。”

  “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源氏突然问道。

  齐格勒医生愣了一下,还没回话,源氏就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齐格勒医生把器械台推到一边,问道:“你是在想念的你的家人吗?”

  家人?在暗影守望,没有人会提到这个词,莱耶斯不会,麦克雷也不会,突然听到这个词,居然感到有一些陌生。自己的家人,父亲,或者半藏,他们会想念源氏吗?

  或许源氏永远也得不到这个答案了,但齐格勒医生自顾自的讲了下去:“在我家人去世前,他们以我为傲,我以为那是因为我曾经在外边有过一些声望。”

  “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这无关于声望、利益或者其他什么能换算的东西,甚至都和我是他们的女儿无关,”天使陷入思索中:“仅仅有关于我是那种他们会引以为傲的人,我是治疗者,一个信仰科学的人,一个和平主义者。”

  “但这一切都和他们有关,没有他们的教育,我不可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所以我猜想他们应该不是在慌乱中离开我的,因为……”齐格勒医生突然沉默,然后开口道:“不好意思,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是我有些想我的家里人了。”

  源氏摇摇头:“抱歉的是我,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我还歉你一百个抱歉,事实上整个守望先锋都歉你一个抱歉,没有你拯救我们,守望先锋没有机会拯救世界的。”

  “谢谢,”齐格勒医生没有谦虚:“不过我不习惯被当成一个拯救者,我的名字叫安吉拉,在我们的宗教里它代表天使,天使不是拯救者,而是引领者,引领凡人的灵魂走向正途。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英雄,这也是守望先锋的信条之一,有时候他们只是欠缺一个机会来引领他们,比如,像我一样的后援保障。但我想,就算没有我,他们最终也都会成为各自的英雄。可能这也是我的父母对我的期望吧……”

  源氏认真地听着她的话,想起自己以前也有一个外号,叫做灵雀。

  3

  父亲突然病倒了,半藏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紧握着他的手,但是父亲在病中,喃喃念道的是“灵雀”这个名字。

  这是家中的下人告诉源氏的,当他回到花村时,父亲已经好多了,靠在床上向他询问出去的所见所闻。源氏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忍术修行,自己从未懈怠,但父亲明显对他在外界的见闻更感兴趣。在父亲和源氏对话的同时,半藏就在一边静静地坐着,似乎毫不在意所发生的事。

  源氏更愿意坐在那里的人是自己,他希望自己能留在父亲身边,在父亲病时可以照顾他,而不是在外游历归来之后给父亲讲故事。源氏每次想要在父亲面前看到他欣喜的表情时,那一定是离他远远的,而不是像半藏那样,只要在他身边就能让他满意。

  父亲的病虽然无碍了,但整个岛田家族都明白,离大名离开的那一天不远了,有一天整个岛田家族的产业,都会由这两兄弟来继承。父亲把家族事务全部交给了半藏,他更希望源氏能在外面过他的悠闲日子,做一只快活的灵雀。关于这一点,岛田家族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选择在长子半藏面前旁敲侧击,希望他能够让大名的想法有所改变,半藏每次都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沉默地离开。

  在有些事情上,半藏比源氏更早看清楚,也更早学会闭口不提,但从任何地方都得不到回应的源氏,开始进行他独有的尝试。那些拙劣而无趣的恶作剧,染成绿色的头发,都给整个花村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家族成员对源氏日益加深的厌恶相对的,父亲却每次都哈哈大笑,好像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半藏是在整个事态中一言不发的那一个,他冷漠地目睹父亲的笑,对岛田家族内部的议论充耳不闻。

  而这一切的后果便是源氏的作为更加变本加厉了。

  “少主,您真的不能再放任二少爷了!”手下悄悄注意着正在阅读账本的半藏,壮了壮胆子:“您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他把我们要运走的一批货给悄悄换掉了!”

  半藏头也没抬,随口问道:“换成什么了?”

  “……洋葱小鱿,”手下无奈道:“他把货物和花村游戏厅娃娃机里的洋葱小鱿对换了,要不是发现得早,就要乱套了。”

  至少有一点幽默感了,半藏这样想道。

  “家主可以不管这件事,但是您不能不管啊!”

  “我比家主还要大吗?”半藏合上账本,转头问道。

  手下赶忙跪下:“没有,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您贵为少主,您……”他已经慌乱得说不出话来了。

  半藏看着他这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笑了,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听着半藏的笑声,手下不停地磕着头:“少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直到额头已经沾满了鲜血。

  半藏站起身来离开房间,手下对着他离去的方向不停地道谢,就好像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源氏永远不会停止试探,他是在试探别人的底线?又或者是在试探自己的。

  源氏喷吐的气息被差不多包裹住整个头部的布巾给挡了回来,湿热的气息将面颊弄得痒痒的。但源氏并不在乎,他趴在这个滚烫的沙丘上已经几个小时了,虽然金属的身体并不惧怕高温,但滚烫的温度早就透过那层外壳,传达到他仅剩的人类躯体上了。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源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离开暗影守望,开始周游世界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自己可能不会停下了,这一站,是在大沙漠。

  而他在等一伙马贼,据沙漠中的商人所说,这伙马贼在沙漠中劫掠过往的商客,男的杀掉,妇女儿童则掳走作为他用,但是这里的环境实在太乱,就算是政府也没有足够的精力用在围剿他们上。

  好吧,谁叫你们撞上我了呢,那可真是中了大奖了。源氏的忍者技巧在大漠毫无施展之地,他使用了最原始的方法,询问,追查,推敲,甚至步下陷阱,等待对方的经过。但等待的过程实在太漫长,源氏不是经不起等待,而是这样的漫长似乎已经不大对劲了。

  有了!

  源氏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白点出现在视野里,一名蒙面客手持弯刀,骑着骏马奔驰而来。源氏相信对方一定还没有发现自己,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对方。

  不大对劲,对方的表现坐实了他的想法,在这一骑之后,没有大队人马跟上,并不符合马贼的行动习惯。而且对方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回头张望,似乎是有人在追赶他。

  难道他是马贼的叛徒,正在受到追杀?源氏决定不轻举妄动,观望事态的发展,他不是莱耶斯和麦克雷那样的行动派,忍者的训练让他更专心于隐忍,也更加致命。

  第二个白点也进入了视野里,那人同样骑着一匹马,没有带刀,却拿着一副弓箭,这么大的太阳下,真的可以瞄准吗?源氏调了调望远镜,打算仔细看看后面那人。

  就在此时,第二人手中的箭已经发出。这种距离,开玩笑吗,怎么可能命中?然而箭矢的速度甚至比源氏的思考更快,精准地命中了第一人的头颅。带刀的马贼从马上摔下,他的坐骑兀自往前奔走了一段距离才逐渐停下,似乎在疑惑自己的主人去哪里了。

  放箭的第二人纵马来到马贼的尸体边,他披着一副白狼的皮毛,狼头搭在头顶,源氏看不清他的脸。他蹲下从马贼的头颅中扯出箭矢,把箭头在沙地里插了几次,擦干净了血迹便重新放回了箭筒里。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一名马贼,是否马贼今天没从这里路过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源氏有一百个问题想问,他细致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试图看清出这名弓箭手的容貌,他从未见过有任何人能把弓箭运用得如此恐怖,或许比现代的枪械更为让人害怕。

  该死,大意了。源氏望远镜的反光引起了弓箭手的注意,抽箭,挽弓,射击,一气呵成,夺命的箭矢仅一瞬间就来到了源氏跟前,快得难以置信。趴在地上的源氏难以格挡,只能翻身躲开,箭矢从他的肩头擦过,发出令人恶心的金属摩擦声。

  第一箭刚躲开,第二箭又至,源氏从地面弹起,完整地躲开了这一箭,但他马上就明白自己是有多愚蠢,当自己在空中时,无处借力的他就成为了对方的活靶子,是自己离开暗影守望之后太松懈了,竟然犯了这样常识性的错误。

  果然,第三箭瞬息又至,源氏避无可避,但是谁又说源氏一定要躲避呢?腰间的短刀迅速出鞘,在源氏的手中仿佛舞动的精灵,将这只羽箭完美地格挡开来。弓手似乎还想再射一箭,但箭筒中似乎已经没有箭矢了,他立刻翻身上马,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

  源氏确认对方确实已经离开了,吁出一口气,这大概是他这几年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好奇心真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如果不是对方已经没有箭矢了,在这个距离上,他只能被动地当一个靶子,直到他失误后被对方射穿。

  源氏回到沙漠中的一个酒馆,向众人询问一个披着白色狼皮的弓箭手,大家都对此一无所知,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一样……就和源氏自己一样。

  或许他也是来到这里寻找自我?或者是要摆脱过去?

  源氏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灵雀,那是他求之不得的自我,还是他摆脱不得的过去,或许二者皆是,或者又都不是。源氏的旅行注定将继续下去,直到他找到真正的自我,或者彻底把自我抛诸脑后。

  源氏对着灵雀苦笑的样子很呆滞,在酒客们眼里,这个全身不漏一点肌肤的男子只是望着空气发呆罢了。

  4

  岛田家族的大名终究还是去了,那一晚,源氏并不在。

  第二天早晨,半藏帮着白色的头巾,一身裹素,跪坐在大厅里,直到源氏闯了进来:“父亲在哪里?!”

  半藏抬起头:“父亲不在了。”

  源氏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的身上还带着灯红酒绿,披麻裹素的半藏和他仿佛把整个大厅分成两半,又或者说,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只有源氏。“父亲……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源氏的声音带着颤抖。

  半藏平静地答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你昨晚上就该回来了。”

  源氏出离的愤怒:“你怎么敢这样说?!你以为我是故意不回来的吗?我是在……”

  “你在哪里花天酒地并不重要。”半藏打断了他的话,气氛变得更剑拔弩张。

  源氏急红了眼:“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父亲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半藏不再继续挑衅他,回答道:“父亲说,半藏,对不起。”

  “没了?”源氏问道。

  “你希望有什么?”半藏反问道。

  源氏能感觉到头上的青筋在跳动:“你这个骗子!不可能只有这样!”

  “随你怎么想吧。”半藏选择了沉默,他站起身来走出大厅,与源氏擦肩而过。

  源氏奔向父亲的遗体旁,看到了父亲紧闭的双眼,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在庭院里的半藏心里想,我当然是个骗子,天下最愚蠢的骗子,我能骗谁,只能骗自己罢了。 

  父亲离世后,源氏几乎再也不回家了,倒是每天在花村都能听到源氏新的笑话,当上家主的半藏对此的态度一如往昔。但毕竟岛田家族的天变了,一切和以往都不一样了,几个家族的长老一起来找半藏,希望他能约束自己的弟弟。半藏回答他们说,会考虑的。

  “灵雀。”半藏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发自内心的厌恶,他这样叫源氏,不止是在恶心他,也是在恶心自己。源氏跪在那副龙头蛇尾的挂画前,回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为什么?你不是以这个名字为傲吗?”半藏挖空了心思来激怒他,源氏应该明白他的目的。

  “闭嘴。”源氏发挥了超乎寻常的冷静。

  半藏问他:“你想知道父亲去世那天晚上说了什么吗?”

  “你会告诉我吗?”源氏在嘲笑他:“你就是一个小气鬼,怎么舍得告诉我。”

  半藏的脸色愈发难看:“哦,是吗?”

  知根知底的两兄弟,开始互揭伤疤,互相伤害,自从他们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就注定会有这一天了。

  “家族的长老要求你也参与到家族生意的经营中来,至少出一份力。”半藏说道。

  “要求我的参与?他们真的相信我?对不起,我不干,讨好他们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你也更擅长这个不是吗,毕竟,你才是少主啊,哦,说错了,是家主。”

  源氏是故意的,既然半藏提起灵雀,那他就可以提起少主,相信对他的伤害是一样的。

  半藏被激怒了,他冲过去揪住了源氏的衣领,双眼通红,源氏说道:“放开,不然你会受伤的。”

  “你是白痴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除了是我的兄弟以外,你什么都不是!”半藏在他耳边嘶吼道。

  “我说了!放开!”源氏一掌推在半藏心口,把半藏推倒在地。

  父亲最后到底说了什么,半藏告诉源氏的已经是全部了,甚至更多。因为父亲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谁?是半藏,还是源氏?

  半藏能想到最令他痛苦的结果是,两者皆有。

  父亲认为自己对不起他们两个人,但源氏,凭什么和自己分享父亲的歉疚?他是如此受父亲喜爱,他得到了如此多的一切,凭什么最后自己还和他一起共享一样的补偿?

  半藏感觉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从地上爬起来:“灵雀?简直就是最大的笑话,你以为父亲真的在意你那些狗屁见闻吗,他只是自己没有机会去当这个‘灵雀’而已,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从来就只看得到灵雀,源氏是谁,根本不重要!只有我,只有我半藏才他妈的在乎源氏!”

  “我再说最后一次,闭嘴!”源氏也被勾动了怒火,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你只是嫉妒罢了。”

  “难道你就不是嫉妒吗?”半藏没有想过停下,他的手也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寒光凛冽,追究是谁先拔出刀已经失去了意义,刀面映照月光,两人的刀刃已经在短短数秒内交锋了无数次,源氏第一次知道,半藏的剑术原来也如此厉害。两个人生平第一次来到生死关头,居然是在这样的时候。但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愤怒,痛苦,乃至疯狂,这多年来的忿忿不平,都在这刀光中泼洒而出,他们愿意停下吗?不愿,也不想。大概这就是了结的时候了。

  源氏的刀刃抵住半藏的刀,蛮力一发取得片刻优势,膝头抬起,撞向半藏的腹部,半藏收到膝撞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不堪,而是趁机错开刀锋,手肘狠狠地撞在了源氏的面门上。源氏懵了一瞬间,半藏的刀势不停,从下至上撩击而出,纵使源氏躲闪迅速,刀刃也切开了他的腹部,鲜血泼洒在地板上,背后龙头蛇尾的挂画也沾染了血迹。

  重创源氏的半藏片刻失神,源氏被鲜血染红了眼,提刀狂斩,半藏格挡失利,被刀刃切入肩胛,剧烈的疼痛使他迅速回过神来。这是一场死战,两人都已经没了退路,直到有一个人倒下,否则永远没有结束。

  源氏重创在前,失血过多的他明白自己已经必输无疑,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开始和半藏以伤换伤,半藏的刀在他身上切下一片肉,他就在半藏的身上捅一个窟窿,这不是胜负,不是求生,是最后的报复。

  两个血人把鲜血洒在了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刀上再没有寒光了,只有流不尽的血,而半藏活到了最后。

  半藏跪倒在地上,用刀支撑着自己,他突然放声大哭,当父亲离开,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少主和灵雀了,而当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之后,失去了源氏,半藏还有什么意义,他追问源氏是谁,那他自己又是谁呢?

  我是谁?

  源氏在尼泊尔的寺庙里向僧侣禅雅塔提问,自己是机械还是人类?当智械能和人类一样思考时,人类和智械又有什么不同?

  自己的归宿到底在哪里?

  禅雅塔听完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什么?”源氏糊涂了。

  “智械和人类可以有同样的思维,但他们一个是机械,一个是人类,这不就是他们的不同吗?在这里的其他僧侣们认为,智械拥有和人类一样的灵魂,所以智械和人类理应是一样的。但是我认为事实并不是这样,人类和智械永远会是两个物种,当人类或者智械太执着于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就会丢失我们所特有的东西,如果我们的灵魂都同样崇高而善良,那为什么我们要放弃自己,成为对方?这是人类的自大,还是智械的自卑?”禅雅塔平静的声音从发声元件中传出。

  “真我不拘于形。”源氏喃喃念道,他第一次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一时间难以消化。

  “很抱歉,源氏,我从未见过第二个像你一样的存在,那一定是一种很孤单的感受。一半是人类,另一半是智械,但是我想,它们合起来,始终是一个完整的源氏。

  你就是你,就算你不是人类或者智械中的任何一种,你也能和人类与智械共同相处,这个世界是我们每一个生命的归宿,每个灵魂都能在这里收获爱,我相信你明白我所说的话并不是虚假。”

  源氏保持了沉默,禅雅塔告诉他的东西太过简单,又太过真实。

  “我是可以被爱的吗?”

  “当然,难道你没有被爱吗?你的长官,你的同事,他们都爱你,自然,也包括我。”禅雅塔回答道。

  “你听到了吗?灵雀,源氏是可以被爱的。”源氏看着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孩,喃喃说道。

  “我不需要满足别人的期望,才能够收获爱。我实在太愚蠢了,我对于大家的爱视而不见,却又四处追寻,我为什么要疑问自己该去往何方,明明我就已经在路上了,源氏走的道路就是源氏的道路不是吗?”

  “我不要一个单词来定义自己,灵雀不可以,什么都不可以,我就是源氏。”

  灵雀扼住了他的喉咙,幼小的孩童此时却面目狰狞,源氏摆摆头:“再见了,灵雀。”

  一声道别,多年的梦魇烟消云散。

  禅雅塔没有过问他在做什么,静静离开了。

  源氏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也需要明白这些道理,他是时候出发了。

  也是时候说再见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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